我为什么自告奋勇染上这种恶疾？

“这是我人生中一段不可替代的“好故事”，并将永远与我同在。”

——约翰·贝希尔（本文主人公）

如何测试一款疟疾疫苗是否有效？很简单，先给人接种这个疫苗，然后再让他感染疟疾。当然，在理想的情况下，这种测试应在可控的条件下进行，感染者可以安全地得到治疗并康复。此外，测试环境中不能有传播疟疾的蚊子，避免接受测试的人把疟疾再传染给他人。

——这就是我的朋友，英国软件工程师约翰·贝希尔（John Beshir）最近染上了疟疾的原因。约翰参与了“有效利他主义”运动，这个运动旨在以最具成本效益的方式解决世界上最紧迫的问题。疟疾，就是其中一个困扰世界的大问题。

疟疾仍是造成无数孕妇和儿童死亡的世界“头号杀手”之一，仅在2017年，就夺走了43.5万人的生命。

参加试验前，约翰已经连续多年把他的一部分薪水捐给了防治疟疾的基金会。2019年2月，他听说牛津的詹纳研究所（Jenner Institute ）正在招募志愿者参与疟疾疫苗试验，便毫不犹豫地成为了一名“人肉小白鼠”，希望尽快帮助科学家们找出最有效的疟疾疫苗。

牛津詹纳研究所的疟疾疫苗研发，已经初见成效

（图源：詹纳研究所官网）

我和身在牛津的他通了电话，当时他刚刚服用完最后一剂抗疟药，正在等待可以安全回家的通知，以下便是我们的电话采访内容。

问：你还好吗？恢复得怎么样？

约翰：我感觉良好，稍微有点儿恶心，不过这只是抗疟药物的常见副作用而已。我只在感染疟疾当天发了烧，而且症状很快就得到了缓解。研究人员想看看我接种的这款疫苗，能否减轻疟疾的伤害程度。从我的身体感觉判断，这款疫苗有望达到这个效果。

问：是什么促使你报名参加了这个试验？

约翰：一位朋友通知了我，然后他们发来了详尽的资料，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对防治疟疾很感兴趣。事实上，我已经向防治疟疾的基金会捐款近三年了，疟疾是目前世界上威胁人类的三大传染病之一（另外两个是结核病和艾滋病），这就是全部原因。

问：这个试验是如何进行的呢？

约翰：他们给每个“疫苗组”的志愿者注射了两到三针的疫苗，然后让志愿者在实验室里被已知携带了疟原虫的蚊子叮咬。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大家每天做两次检查，看看症状和严重程度如何。他们还对某些志愿者多次注射疫苗，从而判断反复接种能否产生比一次性注射疫苗更强的免疫力。

疟疾疫苗（图源：生物谷）

此外，还有一个6人组成的“对照组” ，他们在没有注射疫苗的情况下感染了疟疾。

问：那你是否知道你到底分在了哪个组呢？

约翰：所有参与者对自己的分组情况都完全知情。我不在“对照组”，我在“疫苗组”。

问：我很好奇如何让你们被蚊子叮咬的？就让大家直接走进一个满是蚊子的房间吗？

约翰：他们弄了个非常漂亮的隔离装置。你走进这个房间，坐下来，研究人员在另一个房间里准备好了图中这样一个塑料杯，里面有五只蚊子，杯子上盖着纱布。蚊子通过气闸被放入房间。

问：如果是我坐在那里等着被咬，而且知道会被感染，我会很害怕。你当时的感受如何？

约翰：有点儿紧张。不过，我本来就做好了过几天苦日子的准备。那几天，我基本没做任何事，玩了几天游戏。但我很快就痊愈了，过程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问：大家都知道疟疾是一种致命疾病，对这个风险有点担心很正常。所以，你会觉得说，因为有了现代医疗的工具和药品，这种致死风险已经非常低，所以不必担心了吗？

约翰：确实如此，有了现代的医疗技术和药品，病人很容易康复。已经有1000多人故意感染上疟疾，他们现在都很好，并没有人因此死亡，也没有造成什么长期的不良后果。

这有点像得了严重的流感。只要得到治疗，而你又没有什么免疫缺陷，就能很快痊愈。在试验期间感染的这种疟疾，对抗疟药有很好的反应。

打第一针疫苗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感到任何副作用。打第二针的时候，我发了高烧，他们对我日夜观察监测，以防意外。

问：那会不会有其他蚊子在此期间咬了你，然后把疟疾传给其他人的风险？

约翰：在英国，并没有这种能传播疟疾的蚊子。我想，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才选择在英国做这个试验。整个试验用到了上千只蚊子，我很难想象研究室做了多少工作，递交了多少审批材料，才被允许将这些蚊子养在这里。

问：总的来说，试验比你预期的好还是坏？

约翰：比我预期的好。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是：我并没有患上很严重的病。而且，他们提供给我的饮食也很棒！此外，我还得到了2445英镑的报酬。对于“疫苗组”的志愿者，被蚊子咬后一周，就必须每天去看两次医生，检查症状，量体温，然后采血，看看自己是否确实患上了疟疾，看看疫苗在多大程度上能降低疟疾的破坏性。

问：你对其他可能有志于此的志愿者有什么建议？

约翰：可以去看看詹纳研究所的网站（https://www.jenner.ac.uk），上面有招募志愿者的研究项目的详细说明，有很多其他的疾病也在研究之中。

问：人类可以对抗，有时甚至可以根除某些曾经严重影响我们的疾病。虽然我个人还没有做任何事，但知道你参与了这场战役，我很为你感到自豪。你做这件事的感受如何？

约翰：虽然不确定这个试验能为人类抗击疟疾带来多大帮助，但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这个尝试的一分子，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在为挽救那些可能死于疟疾的人的生命做出了贡献。而且，这也不会妨碍我继续给防治疟疾的基金会捐款，捐助蚊帐。

如果有机会，我还愿意再做一次这样的志愿者。在未来的几年我将不被允许献血，但这是我人生中一段不可替代的“好故事”，并将永远与我同在。

附：关于“有效利他主义”

我们中的很多人，在看到了苦难、不公正和死亡之时，在面对这个还不够好的世界之时，都想有所作为。但在做出行动之前，我们需要先弄清楚该做些什么 —— 这往往才是最难的第一步，这个挑战很容易使人泄气或者随意做出选择并盲目开始行动。

“有效利他主义”就是对这一挑战的回应，它是一个“组织”，也是一个研究领域。其宗旨就是使用高质量的证据和推理（而不是依靠猜测或直觉），帮助人们了解如何尽可能和有效地帮助别人。他们希望把努力集中在世界上最紧迫的问题上，并找到最有希望的解决办法去应对—— 如果明智地选择，我们都可以用“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对世界产生积极的影响。

除了选择最“合理”的领域，在做出行动的办法上，我们也要认识到：捐款并不是唯一的帮助方式。不同专业和领域的人，都可能拥有比向基金会捐款更有影响力的行动机会，可以通过直接解决重要问题来产生更大的影响。

本文的主人公约翰，他首先找到了自己关注又紧迫的问题：疟疾，这是世界三大破坏力最强的传染性疾病之一；其次，他持续多年在为防止疟疾的基金会捐款；第三，他找到了一个更具长远意义的有所贡献的办法：“以身试毒”。

哪些行为能产生最大最有效的影响？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并可论证的开放式问题。那么，作为“乐天行动派”的我们，如何才能找出最应该关注的问题呢? “有效利他主义”的研究人员给出了下面这三个考量因素：

• 规模 (这个问题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多少人的生活)

• 被忽视 (很少有人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

• 能够被有效解决 (我们付出一点努力，就能帮助解决这个问题)

（图源：有效利他主义官网）

其实，像约翰这样为了科研、医学健康等成果“以身试毒”的例子并不在少数，譬如中国第一批脊灰减毒活疫苗研制出来后，就是“糖丸爷爷”顾方舟和同事们冒着可能瘫痪的风险，喝下了首批疫苗溶液；美国的“试毒小队”，推动形成了食品添加剂的科学管理的雏形，成为了美国FDA的奠基石；还包括青蒿素的提取过程中，屠呦呦和同事们在自己身上试验毒性，弄坏了肝脏……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享受的很多成果，包括健康在内，都可以说受益于这些伟大的利他主义者们的“以身试毒”。

希望本文的故事以及上述关于“有效利他主义”的介绍，能够鼓励我们“乐天行动派”的读者们做出进一步的思考，并用更多的理性和实证的态度来看待“公益”和捐助这件事 —— 祝愿你也能找到人生中有意义的“好故事”，并与我们分享！

* 点击“阅读原文”，跳转至英文版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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